“开门红”、“银行人急需存款”，这几个大字出现在一篇社交平台的帖子上。
打开主页发现，发帖人兰莉是一位手拎迪奥包包的年轻美女，IP属地是浙江。查看发帖时间，正是圣诞节后的第二天。
前一天晚上，兰莉刚刚去了一家期待已久的咖啡店打卡过节。晒出美照不久，她又因揽储任务没完成而回归银行打工人的身份。
自费3000买100万存款
还差100万揽储任务还没完成，绩效怎么办呢？兰莉想想还是花钱买吧，于是在社交平台发贴，“年末急需存款，存款补贴多多，礼品多多。”
兰莉在浙江一家商业银行工作，她介绍在该行整存整取一年期存款利率为1.8%。这个利率已经很有优势了，同期某股份行一年期存款利率为1.1%。
为保持揽储的竞争力，兰莉承诺“只要在我们行定存一年，每存一万我额外贴30元”。也就是说，如果揽储100万，兰莉需要向存款人额外补贴3000元。
补贴的钱是银行出还是员工自己出？兰莉回复是她自己贴的，并且完成任务的钱也无法覆盖补贴的成本支出。
在沟通中，兰莉重点问了存款人现在的居住地，发现不在浙江省后告知，“太远的不行哦，必须要当地的。”
一位在银行业干了三十多年的老人启明介绍，银行揽储任务早期是“冲时点”，就是在每一个考核周期截止的那一天，银行存款达标就行。为了完成指标，每逢6月末、年底，银行人会通过请客吃饭、送礼、花钱买等方式拉存款，存一两天等考核过了就可以取走。后面揽储任务又升级为日均存款，要看一个考核周期下来日均存款是否达标。“兰莉需要一年期的定存，她的揽储任务明显是日均存款。”
兰莉自费揽储的行为属于手工补息，这种违规行为早已被禁止。2024年4月8日，央行通过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发布《关于禁止通过手工补息高息揽储 维护存款市场竞争秩序的倡议》（下称《倡议》），指出“银行不得以任何形式向客户承诺或支付突破存款利率授权上限的补息”，并要求银行立即开展自查，在去年4月底前完成整改。
如今，在《倡议》发布8个月后，兰莉为何明知违规仍手工补息？完不成揽储任务有什么后果？启明介绍，一般来说，银行会将任务完成情况与绩效工资直接挂钩，完不成任务可能会扣除绩效，还会影响员工的年度考评、职称升级等等。有个别员工可能会想，反正完不成任务要扣工资，不如就用这笔钱买存款，还能落个完成任务的成绩。
另外，员工个人KPI是否完成还可能影响整个网点的待遇。启明介绍，“同一家银行在不同城市的分行业绩可能差很多，员工整体收入会差出50%。所以，当某个人任务没达标而影响到整体业绩，他碍于面子也可能会采取自费揽储的手段。而对于分支行行长来说，如果一家网点整体的任务量没完成，那他的管理工作就不及格。所以领导们会催促员工想尽办法完成任务，至于员工通过什么形式完成，这些人也不关心。”
有网点存款太多让客户去其他银行
并不是所有银行人都有揽储任务。
辛望是一家农商行的柜员，他表示“揽储任务是几年前的事了。我们网点近几年都没有揽储任务，因为大家存款积极性比较高，储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2024年12月还往外甩了1000万的存款包袱。”
为什么要甩存款？辛望介绍，银行每年的指标，包括存款、贷款都会在去年年末的基础上往上提，如果2024年年底存款超额太多，会导致下一年任务难以完成。“所以为了压降存款，我们银行在2024年12月4日起降低存款利率，员工也动员身边的亲戚朋友把钱存到其他银行。储户大多对存款利率比较敏感，银行员工可以告诉储户哪家银行存款利率更高，他们自然就把钱支走了。”
揽储任务没有了，相对的是贷款任务紧张起来。
辛望介绍，随着存款自然增长，银行负债越来越多，就必须想办法放贷，否则没有利息收入会造成银行亏损。“几年前是人家求着银行放贷，现在变了，都得我请客吃饭维系朋友关系，才能让他们优先考虑在我这边贷款。”
放贷的同时，辛望也是追回贷款的第一责任人。2024年，他和一位同事共放出2.5亿元贷款，按照银行要求必须要保证99%的贷款回收率。也就是说，银行最多允许250万元的坏账，超出比例就要面临追责、处罚。“我们网点几任领导都是因为坏账比例超标，窟窿堵不住，按照信贷管理失责被撸下去的。”
“审查贷款人材料时我必须很谨慎，要看抵押物是否足够、贷款人有没有偿还能力。如果审查得太严格，贷款就没办法足额放出去，完不成银行的放贷指标；要是不严格，借款人还不上导致贷款回收率不达标，那还是我担责，这工作是真难干” ，辛望吐槽。
2025年的任务指标下来了吗？辛望介绍，“一般会在春节回来后具体通知，但可以确定的是，新一年的任务量要在2024年的基础上有一定比例的提升，不可以倒退。”
（兰莉、启明、辛望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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