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脑袋大的人更聪明，但近年来的化石发现显示，脑容量小也可能很聪明。过去20年间，越来越多证据表明，一些脑容量小的人群与脑容量大的人群长期共存于地球，而且还有相当“先进”的行为。
这些发现颠覆了有关人类大脑进化的认知。美国新罕布什尔州达特茅斯学院的杰里米·德西尔瓦在考虑一个问题：既然脑容量小的人可以在地球上生存，为什么自然在选择时偏爱更大脑容量呢？要知道，神经组织需要消耗大量能量，那么少数进化出较大脑容量的人群肯定从中得到了好处。
目前看来，大脑的扩张始于进化过程中的一次意外，随后引发的一些变化加速了这种扩张。令人惊讶的是，人类文明的曙光出现以来，人的平均脑容量缩水了10%，而且可能进一步缩减——人类会因此退化，甚至消亡吗？
小脑袋也挺聪明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人类的脑容量在进化过程中的确变得越来越大。
700万年前生活于非洲北部的乍得沙赫人是已知最古老人类，其脑容量约为360立方厘米，约为现代人类平均脑容量（1350立方厘米）的1/4。当然，我们的体型比大多数祖先都要高大。英国剑桥大学的阿梅利·博戴说，动物体型越大，脑容量往往就越大，但远古人类的脑容量远比体重身高增加得快。
德国莱比锡马克斯·普朗克进化人类学研究所的菲利普·冈茨提到，研究人员在几十年前的想法是，人类的进化树很简单，任何时期都只有一个人种——直立人取代了能人，又被海德堡人取代，而海德堡人则被非洲的智人和欧亚大陆的尼安德特人取代。而且，后继人种的脑容量都比前代更大。所以，脑容量大就被认为是进化上更优越的特征。
然而，新的考古发现打破了这一观点。20年前，研究人员在印度尼西亚发现了身高1.1米、脑容量只有425立方厘米的弗洛勒斯人，目前估计他们一直存活到大约5万年前。2013年，科学家又发现了身材矮小、脑容量不超过550立方厘米的纳莱迪人，他们至少在非洲南部存活到23.5万年前。2019年，在菲律宾发现新的古人类物种吕宋人也生存到距今约5万年前。
这意味着，在智人于30多万年前出现后，地球上一直有脑容量小的人种存在。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些人群似乎也能实现很多复杂行为。
在埃塞俄比亚的戈纳遗址，研究人员发现，大约160万年前，尽管生活在这里的直立人脑容量不及现代人的一半，却能制造出一类名为“阿舍利”的石器。这些包括水滴形手斧在内的石器制作难度很大，至少需要掌握基本的语言，才能教授和学习这种技艺。
出土于肯尼亚尼亚扬加遗址的奥都万工具，可能是距今300万年前脑容量只有450立方厘米的傍人制造出来的。而在南非发现的纳莱迪人可能曾借助火把的亮光，将死者抬入一间幽深的埋葬室，并在墓室的墙壁上刻画。
奥地利维也纳大学的格哈德·韦伯对此感觉难以置信。不过，这些发现都表明，人类并不需要过多的神经组织就能实现复杂的行为。为什么人类还要向着大脑袋进化呢？
进化中的一次偶然
尽管不同脑容量的古人群长期共存，但人类的脑容量总体上确实在变大。例如，当直立人首次出现在大约200万年前的化石记录中时，其脑容量只有550立方厘米。等到约10.8万年前直立人即将“谢幕”时，其脑容量已经翻了一番。
韦伯在一份分析报告中提到，大脑扩张并不是匀速进行的。人类的脑容量从早期的约360立方厘米增加到450立方厘米用了约500万年，增至1350立方厘米却只用了不到200万年，达到1500立方厘米的峰值只用了几万年。
有一种假说认为，脑容量变大是因为人类开始更频繁地吃肉，摄入更多能量来维持更大大脑运转。也有假说认为，人类需要在更大、更复杂的社会群体中生活时，脑容量变大更有利于应对复杂性共存。但这些都未能得到更多研究佐证。
或许，脑容量的扩张更可能是大脑进化与某些行为之间形成了正反馈循环。例如，脑容量小的人群开发出了新的工具和基本的语言技能，从而提高了他们的生存几率，而群体中脑容量稍大的个体可能更容易掌握这些技能。随着脑容量增大，他们发现提升工艺和语言技能变得愈发容易……
“并不是说先进化出了新的大脑结构，然后你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瑞士苏黎世大学的克里斯托夫·佐利科费尔认为，“可能因为你先开口说话，创造出一种新的社会环境，这种新的选择压力有利于诞生新的大脑结构”。
博戴甚至认为，脑容量变大，使得大脑表面的褶皱和沟壑日趋复杂，从而使大脑内不同功能区的神经元在物理上更加靠近，也让这些脑区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换句话说，大脑扩张最初可能没有生存优势，但后来偶然获得了生存优势，这时自然选择才开始发挥作用。
如果这种说法成立，那么进化并不是单纯增加脑容量，而主要是为了让大脑功能区的连接性更好，那么脑容量大小的变化可能对性能的影响并不显著。
新技术塑造大脑？
不过，脑容量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很重要的。这就引发了科学家们对人类进化另一件怪事的好奇：最近几万年，人类平均脑容量从1500立方厘米缩小到如今只有1350立方厘米。令人惊讶的是，脑容量缩小的根本原因可能与此前扩张相同——新技术和复杂行为的发展。
在2021年的一项研究中，德西尔瓦团队分析了数百个古代头骨的数据后发现，大脑缩小发生在一个关键时期——距今3000—5000年间，第一批文明开始出现文字书写等新技术的时期。
德西尔瓦认为，这绝非巧合。这些新技术在无意中减轻了人类进化时倾向于较大脑容量的自然选择压力。例如，书写让人们可以将获取的一些知识储存在外部，而随着社会形态愈发复杂，对生存至关重要的抉择逐步从个体认知转向集体决策。不过这些假说还需充分验证。
社会和技术的变化可能会影响进化并塑造我们的大脑，那么这种影响是否总是有益？韦伯担心，人工智能（AI）的兴起，可能会使人类没必要保持较大脑容量。他提出了一种“后人类时代”的可能性，即AI和其他技术创造出“非生物”，并取代了人类。
不过，博戴认为，即使脑容量会减少，也不会影响人类繁衍生息，“我们应该把AI看作是历史长河中人类研发出的最新技术，就好比我们的祖先使用石块”。和石器一样，AI可能只是提高了人类的工作效率，让人类有更多时间去创造更多技术——这种过程永远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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